大四上學期，林歌的課業任務已經不是很重，而周三一整天，她都是沒課的。

這天早上，她像從前一樣到咖啡廳點了一杯紅茶拿鐵，準備畫畫。

林歌從小便喜歡畫畫，學的又是繪畫專業。打從大學以來，她常常會從網上接一些畫頭像的單子，之後喜歡她畫風的人越來越多，找她約稿的人也漸漸增多，於是她便成了一個小有名氣的畫手。

平時沒課的時候，她除了完成作業和課題，便是完成這些單子。

她到的時候才剛八點，但是咖啡廳裏面已經客人很多，排隊的客人大多是在這附近通勤的上班族，無精打采的刷著早間新聞或八卦，排長隊等著那杯續命的咖啡。

咖啡廳裏人滿為患、嘈雜又喧鬧，但是林歌就是喜歡在這種吵嚷又陌生的環境中畫畫，總會有不一樣的靈感。

林歌打開電腦，連上板子，調出來“客戶”的對話框，將裏面的要求覆制出來。

這次的客戶不是自己找到她請她幫忙畫的，而是她一個合作了很久的小粉絲介紹過來的。

因為林歌擅長暗黑系的畫風，而這次的要求卻是畫Q版人物，所以她一開始是打算拒絕的；但是這個小粉絲很認真的拜托了她，還說這個人對自己很重要，請自己務必答應幫對方畫。

林歌心一軟，便答應了。

但還是提前跟對方叮囑了，自己並不擅長畫Q版人物。

對方說沒問題。

可現在，林歌看到對方的要求描述，楞住了——

要求：畫一個年齡為十三歲的小女孩，女孩有著小鹿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氣質像是仙女一般出眾，笑容像是雨後的彩虹一樣難能可貴和特別，清純中帶著些許嫵媚。PS：如果能夠細節豐滿的話就更好啦。

林歌不懂，怎麽清純中帶著嫵媚。

或許是自己的想象力不夠、理解力不夠、表達能力不夠，林歌捏著筆猶豫了很久，還是沒開始動筆。

最後，她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模板再次發給了那位客戶，請她明確說明自己的需求。

過了十分鐘，對方冷冰冰的回覆了一句：【我的要求已經說清楚了啊，你不是很有名的畫手嗎，這都畫不出啦？那你別畫了。】

等林歌再想解釋的時候，對方已經把她刪了。

或許是生理期快要到來的緣故，在這一刻，林歌覺得莫名的煩躁。

她郁悶的扯下耳機，怨懟的盯著自己這對新買的耳機，心情更為不快。

最令人討厭的耳機不是隔音性能差那種，明明確確的嘈雜中的歌聲還會帶著別樣的動人。

有一種耳機，它將外界包括點單、咖啡機、搖勻飲料和小孩子吵鬧等等所有紛亂雜糅在一起，形成一種遙遠而又似是而非的朦朧和模糊。

而穿插其中的歌聲也像是某種煮爛了的粥一樣，品嘗不出紅豆還是綠豆，只是毫無口感的糊狀物而已。

低落的情緒迅速占據了她的身體，林歌放下畫筆將負面情緒整理一下寫了一個便簽並截圖發在了自己微博的繪畫賬號上。

發完以後，又將這個便簽截圖發到了朋友圈。

當然，是僅自己可見。

雖然許久都沒有這樣郁悶又煩躁的時刻了，但是這樣發洩完以後，林歌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現實生活中，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不能這樣對人肆意發洩自己的負面情緒，可在陌生人面前就不需要這樣小心翼翼。正是因為知道沒人在意自己的情緒、也不會被自己影響到，所以才可以這樣毫無保留。

心情陰轉晴以後，她便決定挑選一個粉絲幫她畫一個人設圖。

翻著微博的私信，林歌仔細的看點開的每一條內容，終於找到了一個自己非常喜歡的人設。

這個人設能夠吸引她，除了因為這個粉絲認真的按照她的要求將每一點需求都表述的很清楚、格式完美之外，主要還是這個粉絲最後寫的幾句話讓她很心動。

林歌回覆這個粉絲，然後詢問她的意見，最後把這句話截圖發到了微博——

汙泥、灰色、迷霧、哀鳴

看不清楚臉的黑衣少女懷中

是鮮血即將流盡的白衣少年

她鮮艷的紅唇微微上翹

那一瞬

淤汙之中綻出了聖潔的蓮

發完以後，她便開始心無旁騖的構思這個人設，很快便將線稿畫了出來。

不得不說，這是她最近畫的最為滿意的一個人設。

本來打算晚上洗完澡以後再修改一下構圖的，但是誰知道，見到了楚肆。

此刻的林歌蜷縮在床上，忙點開自己的朋友圈，迅速將上午發的那條關於耳機的朋友圈刪掉。

一定是因為自己發的時候忘記設置僅自己可見了，否則楚肆怎麽可能會看到自己對耳機發表的那一番長篇大論。

可是手快刪掉以後她又覺得不對勁，林歌記得，自己明明有設置的。

......但是現在已經無法確認了，因為她已經將那條朋友圈刪了。

林歌非常懊惱。

為什麽任何事情，只要一沾上楚肆，自己機會變得那樣，手忙腳亂。

等平靜下來，林歌拉開窗簾探出頭問室友：“若儀、月月，今天你有沒有看到我發的朋友圈呀？”

“沒有呀，你發了嗎？我去看看。”唐若儀說著就點進了林歌的朋友圈，嘴裏還念叨：“你這種幾百年都不發朋友圈的人，我倒是想看看你發了什麽，誒不會跟剛才那個帥哥有關吧？”

“沒有呀。”唐若儀又刷了幾下，“你朋友圈只有一條線好吧。”

“沒。”江月知敷著面膜搖了搖頭：“到底怎麽回事呀？”

“就是，”林歌耳根紅著：“我今天手誤把一條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發出來了，沒看到就算了，說不定是我記錯了。”

很奇怪，大家都沒有看到。

可是楚肆只可能是從朋友圈看到的，自己的那個微博賬號是畫畫的賬號，就連若儀和月月都不知道，楚肆更不可能知道。

所以，要麽楚肆送耳機只是湊巧，要麽就是她真的忘記設置僅自己可見，楚肆看到了她的那條朋友圈。

林歌不再糾結朋友圈的事情，小心翼翼的點開一首喜歡的歌。

音效極好，人聲完美，林歌愉悅的閉上眼睛，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這樣一份遠道而來的禮物。

關於以後的那些事情，便留到以後再想吧。

事實上，只要事關楚肆，林歌從來不奢求什麽以後。

美好的事物若是能像空氣一樣唾手可得又隨處可見，那它便失去了寶貴的理由了。

於是今晚，她只想好好享受音樂。

隔音極好的耳機將她與外界割裂開來，因而她也沒聽到唐若儀問江月知的那句：“到時候校招要一起去嘛？”

“校招？”楚肆放下手中的文件。

申江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的盛林大廈之內。

偌大的會議室裏面安安靜靜，檀香木穩重的氣息將氣氛鎮壓的恰到好處，二十幾位身著職業裝的年輕男女分別坐在長桌兩旁，正中間是一位帶著金絲邊眼睛的年輕男人。

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皮膚又極白，熨帖又質感極佳的白襯衫完美的襯托出他的寬肩窄腰，長腿交疊坐在轉椅上，手中翻看著最新一期的報表。

聽到手下提及“北河”兩個字，楚肆想起自己方才在那個小姑娘的微博上看到的內容。

“是的，楚總，咱們在北河的校招團隊已經準備就緒了，預計明天就能夠正式開始。”

“一共有哪幾個學校？”楚肆問。

手下有些略微吃驚，按理說校招這種事情一般用不著老大操心的，但是.....既然老大問了，自己還是應該拿出來該有的職業素養。

他全面又細致的將這次校招涉及的學校、主題跟楚肆介紹了一遍，繪聲繪色又切中主題，然後認真的看著楚肆。

楚肆聽完，稍作思索，站起身宣布會議結束，而後拿起手機往門口，走到一半又停下腳步：“這次的校招，我去一趟。”

在楚肆離開會議室的前一分鐘內，會議室裏安靜如雞。

而後，毫無疑問的炸開。

“老大為什麽要去這次的北河校招？是不是跟投資北河市中心的寵物主題公園這個case有關啊？突然慌了，我負責這個案子，請告訴我我還能在盛林待到過年！”

“你在想什麽啊，這個案子根本就灑灑水好嗎？不超過一千萬的項目，你覺得值得老大親自跑一趟？”

“也是哦。但是你覺得老大會為一個平平無奇的校招跑一趟？哦說到這裏，我得趕緊發消息給我人資的姐妹了，雖然我這次是沒機會跟老大一起出差了，但是她還有機會！要是她成了我們盛林的女老板，我就有大腿能抱了啦。”

“想什麽呢？相信我，老大的眼中沒有女人。搞錢才是第一位好吧？”

“老大哪裏還需要搞錢。”

“你今天杠精附體了？那你說是為什麽？老大為什麽突然要去北河的校招！”

校招這件事情的確不是楚肆關註的重點，此時他已經回到了自己的私人辦公室。

楚肆的辦公室是與會議室一樣的簡約至極的布局，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便可將寬闊的黃埔江面盡收眼底，江水在白色的提籃橋下轉了一個彎，消失在鱗次櫛比的高樓之中。

現在是中午，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地毯上，楚肆瞇著眼，似乎能聽到幾十層樓下輪渡的聲音。

紅木書架上擺著不同語言的投資、金融類書籍，辦公桌上只有一個透明玻璃水杯和兩個電腦顯示器，除此之外便是空氣中若隱若現的烏木氣味。

仔細分辨的話，便知道這香味的後調帶著微苦。

他撥通電話，聲線磁沈的宛如音樂家手裏的中提琴：“秦封，去查哪家的耳機最好，”頓了頓又說：“最好適合聽搖滾樂的。我下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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